奶奶家
我从小住在奶奶的家里,我父母也一起住在这,对我来说奶奶家就是我的家,我在这里的记忆比任何地方都要多。父母每天都在店里忙,除了晚上回来以外,我平时都是和爷爷奶奶一起度过的。所以在我的概念里,这里一直都是我家,而我每天也住在我“我家”。
这房子现在也还在存在,我奶奶也还住在那里,而我爷爷已经早就过世了。
小区沿着大路而建,对面是个所谓的大学,但是其实也就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职业学校。我每天可以听到他们的上下课铃,偶尔还能看到学生在操场上打球。
奶奶家小区楼道的入口是破破烂烂的木头门,关也关不严,开也开不大。用砖头顶着,早就已经失去了门的作用。父亲每天把自行车抬上抬下,因为放在楼外可能会被偷走。自行车抬上三楼,放在同样破破烂烂的窗户旁边。窗户的玻璃老早就碎了,内外层的缝隙里还能看到法轮功的光盘。楼道里堆了很多垃圾,每一层的墙角都有一些,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对着这些垃圾堆撒过尿。
锁好自行车,用钥匙打开了两层房门。里面房门的四周用棉花围着,以阻挡冬日从门缝渗进来的的寒风。门的表面有着一层又一层的胶水印,那是多少年来新春追求福气的痕迹。至于那些追来的福气都哪去了,想必都已经是被我败光了吧。一开门是一条狭长的走廊,冰箱、洗衣机、脸盆什么的,都在走廊的右侧堆着,占了大概一半的空间,左侧留下不到一米拿来走路。左侧是厕所和厨房。尽头有一个大房间和两个连在一起的小房间,都是住人的。我从来弄不懂几室几厅的概念,因为在这个我从小居住的地方,并没有客厅这种东西的存在。
屋子的装修在我出国后就变了样,我十分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把一切都记录下来,现在我已经再也回不到那个我熟悉的地方了。虽然说在那之前,这里也有过很多次变化。
在我记忆里楼前面曾经还有种叫做仓房的东西,分配给每家每户的小仓库,大概是刚好可以塞得进一辆自行车不会左右撞的程度。我家平时也就在里面放自行车顺便在周围的空间里塞上各种杂物。仓房的门一打开就会有一股发霉的气味,似乎老房子都有这样的气味。
记得有一天我被父母找去一起收拾仓房,从里面挖出了好多好多的宝藏。有两个巨大音箱的简易组合音响,点不亮也不知道怎么点亮的像示波器一样的东西,还有什么有的没的。当时的我只知道又有东西可以拆了,就非常非常开心。
仓房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就被拆了,剩下的地方被铺上地砖变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小广场。我家的自行车也开始每天往楼上搬了。
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,小区的楼房被刷上了黄色的新漆,外面加上了铁艺护栏,楼上甚至还多出了铁皮房顶。直到拆除仓房时铺的地砖也渐渐风化,曾经新鲜的事物也成了遥远的记忆。我早已记不起曾经小区的样子,只记得小时候的我每天都趴在阳台上,眺望着远处马路上的车,把阳台窗户上的砖头碎屑往楼下扔去。在我最初的记忆里,小区外面都是沙土路。拖拉机突突突每天从外面开过,每一口呼吸都能吃一嘴沙子。
听说,以前大房间是奶奶和爷爷住的,我的父母住在两个小房间里。直到有了我,为了给养我腾地方,她和爷爷就搬到小房间去了。不过白天我父母一般都在店里工作,所以白天整个房子都是我和奶奶的。至于爷爷去哪了,之后可能会再讲。
我的记忆中,奶奶常在厨房或者走廊里干活。坐在矮矮的小木凳上,把丝袋子(即蛇皮袋)里的土豆倒出来,一个一个检查上面的芽子挖掉。我小时候也会坐在她旁边帮忙,帮她挑出需要挖的土豆。到了中午奶奶要给我做饭,我不知道我要吃什么,她也不知道要给我做什么。有时候我有点想吃的东西了,看心情她可能会说:“想吃什么去让你妈给你买”。她们一直都是这样。奶奶觉得我每天被丢在这里给她添麻烦,母亲则觉得当奶奶的不关心自己孙子,想吃的东西还要推给她买。我不知道谁是对的。
直到晚上父母回来,混着衣服摩擦的声音,和寒风中的气味,打破家里的宁静。爷爷和奶奶回到他们的房间看起电视,和白天的世界截然不同。
这些年家里的家具挪来挪去,衣柜的门坏掉,桌子的漆裂开,但家具还是那些家具,家也还是这个家。冬日的阳光每天从大屋的阳台照进来,我闭着眼睛躺在阳光下。奶奶在阳台上嗑瓜子,屋门上留下她的影子。那个时候时间还过得很慢,每天都是那样静,直到学校和考试逐渐闯进我的生活,那些美好的事物再也找不到痕迹。